长洲的文氏庭院,海棠花开得正艳。文徵明案头的《赤壁赋》小楷,匀整如新妇梳妆,每个字都透着法度的森严。而在彭年的书斋里,同样的经文却被写成另一番模样——笔画间藏着酒意,结体带着拙趣,宛如老僧醉后挥毫,既见禅意又显狂放。
两位老友常携酒泛舟太湖,船头文徵明抚琴,彭年便蘸着水光在船板写字。文徵明说:"书法当如君子,立得端正。"彭年却笑:"书法亦如醉仙,贵在天然。"他们的笔墨,恰似太极阴阳——文氏的小楷是工笔白描,彭年的醉墨是水墨写意。
彭年家贫,却嗜酒如命。每得佳酿,必邀文徵明共饮。酒至酣处,彭年便解衣磅礴,挥毫泼墨。文徵明见其字中拙趣,叹曰:"此子书不逮我,然古澹处或过之。"这话里,有惺惺相惜,更有对艺术真谛的顿悟。书法本不该是牢笼,而是心性的牧场。
彭年的《赤壁赋》里,"逝者如斯"四字写得尤为精彩。左边"逝"字如流水蜿蜒,右边"斯"字似磐石坚定,墨色由湿转枯,仿佛时光在纸上游走。文徵明见后,在跋中写道:"彭君之书,如醉翁亭下流水,看似不羁,实则法度自在其中。"
他们就这样,在笔墨中耕耘着各自的砚田。文徵明种的是兰亭序的雅正,彭年栽的却是醉翁亭的率真。当月光爬上文氏庭院的海棠,也照进彭年的茅屋,两位老友的墨迹,在姑苏的夜色里悄悄对话,说着那些关于书法与人生的醉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