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近年在造房与授课之间来回穿梭,自许在成为建筑师之前首先是一个文人。他常把三句话当作随身的戒尺:先立文人的心,再练建筑的手;先问什么有情趣,再问什么最重要;造房子,就是造一个足以安放灵魂的小世界。他并不确定弟子们究竟悟到几成,但他确信价值先于技艺,态度决定尺度。在他看来,图纸不是出发点,生活与学问才是。每一次选址都是对自我的拷问,每一次结构决定都是对世界的回应。他爱用“容膝”一词解释他的居住理想:若能在短短一隅获得天地之宽,宁可让屋小至仅能容膝。建筑因此不只是功能容器,而是人和自然、记忆与时间相互栖居的场。喧嚣年代里,他以安静对抗急促,以节制抵御虚夸。他带学生在现场行走,令他们在晨光里看庭树,在雨后闻泥土,在斑驳墙根摸苔痕,在回廊曲折处体会风的路径。
他反复说:尺度不是尺子上的数字,而是人与物互相成全的距离;材料并非昂贵与否,而是气息是否温润;所谓小世界,并非封闭,而是把书、画、饮食、友谊与四时光影都纳入结构,使生活整体发生。他愿意牺牲施工进度,去寻求一窗一门的从容比例;愿为一株老树挪动屋位,让风与叶影成为室内的常客。他并非拒斥技术,他只是不断提醒同伴:技术需要被价值牵引,否则越娴熟就越可能空心。他把这些话写进课堂板书,也写在开工前的说明中,希望学生与工匠都记住,人心的清澄比任何图例重要。若说他“保守”,那也是一种面向的选择:在有限里追求丰盈,在朴素中寻找深度,让空间像慢慢展开的诗,让居者在不经意处与世界重新相遇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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